第四章 终末
赵剑锋等人立刻昂首挺胸,庄严地向郑龙敬礼,所有人都已经泪流满面。
郑龙走出营帐,披上军大衣,有些吃力地将笨重的机械启爆器搬到了吉普车的后座。所有人默默地走出指挥部,肃穆地看着他。
滚滚的寒潮在呼啸的朔风中奔流抟转、山河变换、云龙风马、风起云涌。
“嘿嘿,老咯,闹不动啦……”郑龙笑了笑,自嘲道。
近二十年来,他们看着这位老将军,从英武霸气的男人变成了霜雪皓白的老人,从豪情万丈的大将变成了沧桑悲凉的老将,而如今,又要眼睁睁看着他走向终末。
郑龙准备上车,忽然看见了,副驾驶座上自己随身携带的行囊中,自己的佩剑“血浪”藏刃于鞘,静静地横卧。
郑龙早年留学德国时,因缘际会下结识了寓居德国的日本北辰一刀流的绝顶高手,大思想家坂本龙马的单传弟子德川光义,学会了北辰一刀流剑道的真谛,在之后的军事生涯中,他将拳术、枪术、鞭术、偃月刀术等百家武功融入自己的剑道,并在咆哮东流的黄河边领悟到了“天剑”的境界,最终剑道大成,成为当之无愧的当代宗师。
这口似刀非刀、似剑非剑的“血浪”,原是郑龙的宿敌藤原龙之介的兵刃。后来的战争中,郑龙格杀藤原,这剑也成了他的佩剑。
只是,和平年代,郑龙用剑的机会越来越少。武术,本是杀人技,用鲜血才能喂出真正的高手,因而,“血浪”也渐渐不再出鞘杀敌,以至于“血浪”常常夜半长鸣,如一只孤鹤长唳。
郑龙取出血浪剑,长啸一声。众人只觉得看到一缕柔和而冷冽的月光,血浪剑已然锋芒毕露,握在郑龙手中。
“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。八百里分麾下炙,五十弦翻塞外声,沙场秋点兵……”郑龙悠然吟诵,怅然而叹,“唉……三十余年戎马生涯,终于快走到了尽头。”
看着咬紧牙关、忍住眼泪的后辈们,郑龙收剑入鞘,笑道:“不要哭,眼泪会冻住的。我相信——神州大地,英雄辈出,我把所有的希望,都托付给了你们,以及无数在我身后前赴后继的壮士豪杰,我虽然已如红烛燃尽,但希望,永远存在!会有千千万万根红烛继续燃烧,迎来喷薄的日出!”
说罢,郑龙上车,启动引擎,头也不回地向着终末之地疾驰而进,滚滚的寒气中,隐隐传来了他豪迈悲壮的吟诵声:
“赵客缦胡缨,吴钩霜雪明。银鞍照白马,飒沓如流星。
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。事了拂衣去,深藏身与名。
闲过信陵饮,脱剑膝前横。将炙啖朱亥,持觞劝侯嬴。
三杯吐然诺,五岳倒为轻。眼花耳热后,意气素霓生。
救赵挥金槌,邯郸先震惊。千秋二壮士,烜赫大梁城……”
时间,仿佛凝固了,不知过了多久,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,一轮火红的太阳怒吼着升腾在铺天盖地、席卷**的寒流中,炙热的火焰夹杂着燃烧的冰雪,霎时驱散了无边无际的寒雾……
三个月后,当西南早已春雨如酥,郑龙妻子沈星澜的哥哥,常远将军亲自炒了一盘菜,给自己和对面的杯中斟满了美酒。
常远将军揉了揉眼睛,恍惚间,分明看到——二十多岁的郑龙,剑眉星目,英姿勃发,正端正地坐在桌前,看着美酒喜不自胜。
那时候,大家都还年轻,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。
那时候,大家都还纯粹,不知道什么是天人永隔。
常远笑了,他碰了碰郑龙的酒杯,一饮而尽,长叹一声:
“纵死侠骨香,不惭世上英。谁能书阁下?白首太玄经!”
山上简陋的庇护所里,滚滚朔风中的郑龙睁开了眼。此时正是黎明之前,夜最黑的时候,心如铁石的他,在梦中已不觉泪流满面。
回忆化为梦境,依然震彻心扉。
根据郑龙自己的猜测,爆炸对于时间和空间的冲击,本微小到比蚍蜉撼树还不如。但他应该是在机缘巧合之下,大爆炸遭遇了时空乱流,就如同一只蚂蚁碰巧啃食了时空这个大堤最薄弱的一点,才让他死里逃生,穿越到了14世纪中叶。
郑龙走出庇护所,默默从怀里摸出一炷香,在即将燃尽的柴火边点着,面向北方,插在一个土堆上,深深拜了几拜。然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,头也不回地下山而去。
因为,他和他的战友们,每一次出征,都是背对着挥手告别的亲人,互相叮嘱:“别回头!别回头!”
